如今宫中圣人愈发偏向自持守成的儒家之道,对于这些离经叛道、蛊惑人心的“艳书”自然要杀之而后快。
印刷作坊一连四五个月都没生意做,如今李三顺老师傅抱着熟宣找上门来,那掌柜的还没听清李三顺说了啥,便泪眼婆娑地连连点头,“做做做,我们除了杀人放火、拦路抢劫、绑架勒索、仙人跳、扎火囤、美人局……不做,其余啥都做。”
显金:……
看得出来这老板,是真挺难的。
在没有生意的贫困时光,他估计把世上最赚钱的行当都琢磨了一圈……
如今的雕版和活字印刷已经发展得非常先进了,显金简明扼要地阐述了理念,再拿出一张用红墨水按比例勾勒描画出田字格的四尺宣,要求照章打样。
老板拿着样品琢磨片刻,摸出好几个木头剂子和刻刀,手上功夫飞起,木头剂子瞬间变成了凸纹板,再比对着样品摆出形状,木头剂子上抹好红染料,放了张四尺宣在木头器械上,将把手往下一摁。
老板把四尺宣取出,递给显金检查,“……是不是这个样子?”
哇哦。
华夏古代儿女的智慧,是无穷的。
显金寥寥数语,只拿出打样草稿,人家便可以一比一复制……
显金赞叹的神色成功逗乐印刷作坊老板。
老板骄傲地表示,“……你这个,压根就不是啥难事!我们生意最好的时候,一晚上刻了三部话本!”
一晚上印三本书,高……高产似母猪!
老板低声炫耀,“咱不说多了,泾县哪家哪户的小姐夫人床底下不压一本咱们家印的话本?什么《穿越人潮相中你》《美妾的诱惑》《那书生真俊》……都是咱的杰作。”
显金抹了把额头。
失敬失敬,她有眼不识金镶玉,不知这竟是泾县最大的文娱风口。
老板什么生意都做,换一个角度,证明了他业务能力过硬。
但在显金的再三要求下,老板发誓,在印刷陈记描红本时,就算文娱风头过去、形势放缓,他也绝不会一台机子印言情小说,一台机子印描红作业本——这得多分裂啊!
要让开蒙学生的家长知道他们家儿子的描红本旁边,曾是《美妾的诱惑》系列丛书,显金怕孩她娘会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,正室嘎蛋了,在现实中不就真实上演“美妾的诱惑”了吗……
这个风险必须规避。
印刷作坊动作极快,一个晚上就印刷装订了二十来本四尺田字格描红本。
货有了,怎么卖?
陈记各抒己见,在后院开展头脑风暴。
显金主要负责头脑,其他人负责风暴——
李三顺为人保守,“……就放在店里慢慢卖,人来人往,咱做的是口碑,东西好,总会出头。”
董管事“利”字当先,“……不妥不妥,咱们这一出投了将近一百两银子,若是慢慢来,几时可回本?您千万记得,小曹村是月结现银。”
然后两个人,又疯又暴地怼了起来。
周二狗埋着头,不说话。
显金走过去一看,这厮还在抄作业。
张妈端着碗,嘴里嘟囔着,“……卖纸不卖纸,东西总要吃。”手从显金胳肢窝伸到显金嘴边,“啊——这橘子可甜了。”
显金面无表情地一口吞下橘子。
得吃。
不吃的话,她怕张妈当众撬她嘴。
显金双手抱胸,一边嚼橘子,一边注视着面前这摞得半人高的描红本,脑子里千帆过尽,万般思绪,好似抓住了些什么。
“直接去书院吧。”
陈笺方手里照例提着泛白布袋。
天快黑了。
他在墙角拐角处,等了好半天的人,没等到,走来陈记,见店肆和后院的灯都大亮着,便知道这一屋子的人又在“留堂”。
一进来,果不其然,所有人都愁眉苦脸地坐着。
那个小姑娘双手抱胸,看面前的描红本,如看一座还未炸开的金山。
陈笺方轻轻嗓子,“既是读书人需要,为什么不直接去书院做买卖?读书人需要买,陈记需要卖,一拍即合,两厢安逸。”
显金动了动嘴。
不直接杀到学堂,是他们不喜欢吗……
上次在青城山院门口摆摊卖“盲袋”,不就被人指摘“设局骗学生钱”吗!
后来又出了孙顺一事,虽然他们无甚过失,却也不敢明晃晃地再去触人霉头啊。
陈笺方语声平淡,“若是需人引荐,青城山院的山长是我恩师,明日我可为贺掌柜在山长前穿针引线一二。”
第一会晤
显金不知道陈笺方口中的穿针引线,和她理解的穿针引线,是不是一回事——在前世的爹耳濡目染下,谈生意这回事,要么在酒桌子上谈,要么在女人大腿上谈……
显金踟蹰地看了眼陈笺方温润挺拔的身姿,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,她